一入冬,杀猪菜就成了我们家饭桌上最常见的一道菜。父亲最擅长做杀猪菜。他说,冬天冷,杀猪菜能吃肉、能喝汤,暖胃暖心,冬天吃再合适不过了!
寒冬腊月下班回家,一开门就听到抽油烟机的轰鸣声,厨房弥漫着烟火气,锅里的酸菜、五花肉、大骨头等“咕嘟咕嘟”的冒着泡,父亲正看着锅里的血肠,防止煮老了影响口感,母亲忙着切肉或者做其他的配菜,不等开饭,我一定要先去厨房先盛一碗汤喝,一口汤下肚,内心便愉悦了。
确切的说,父亲现在做的叫“烩酸菜”不叫“杀猪菜”,因为没有杀猪时的氛围和喜悦,但大家还依然喜欢这么叫,许是不舍那份久违的感觉吧!
儿时,我家住在连队,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,而我们家每年都喂上一两头猪,隔年杀,父亲说隔年猪体大、肉肥、膘厚,口感好。
童年的记忆里,杀猪当天父亲会早早的起床,烧一大锅热水,左邻右舍、亲朋好友都会来帮忙,男人们帮忙杀猪、女人们帮忙切酸菜,打下手。
当会杀猪的伯伯拎着磨好的刀走进猪圈的时候,猪通常会焦躁不安,躲在猪圈的一隅惊恐的叫。这时父亲会“咯落落”的叫着猪,抚摸猪宽厚的脊背,引着它来到猪食盆前,猪会边吃边紧张地环顾着周围几张不太熟悉的面孔。等待时机成熟,会杀猪的伯伯一声令下,三五个男人一起扑向肥猪,有的抓耳按头,有的揪腿压肚,一会儿功夫猪就被五花大绑,抬进院子,结结实实地放在一块杀猪专用的木板上。
杀猪的场面太过血腥,父母是不让我看的,那时我会在屋里趴门缝往外瞧,听着猪凄厉无助的嚎叫,跟着紧张到手心出汗。每到此时,还会看到母亲悄悄落泪,母亲向来心软,任何她养的家畜离去,她都会不舍。
但我觉得杀猪真是个技术活,从接猪血、剃毛、翻肠、再到肢解整头猪都需要高超的技艺,而参与杀猪的伯伯一定是经过无数次的世间才拥有这般娴熟的手法,对猪的结构非常清楚,如庖丁解牛般,一会功夫整头猪全部按猪肉位置、关节肢解。甚至只需半晌功夫,我就能够闻到杀猪菜的缕缕香味儿了。
杀猪菜的做法很简单,我理解的就是大锅炖,一般会把猪血脖子部位或者方子肉切成大片下大锅炖煮,期间多放一些花椒、大料、陈皮之类的佐料,等到肉差不多熟了,再放入酸菜,用木头做柴火持续烧锅,汤一定要足,炖的时间一定要长,酸菜吃油,混入了肉味,而肥肉又借了菜味,可谓两全其美。常常是炖上一盆,就能吃几天。在等待开饭的过程中,帮忙的人会把一切都收拾停当,把骨头和肉分类堆放,等着肉冻实乘后,再放入大缸存储。猪头和猪蹄是不炖的,留着过年的时候再吃,而院子的一片狼藉也会被打扫得干干净净。
东北的冬天冷,一顿忙活后,父母会招呼大家进屋暖和暖和,脱衣洗手,然后入座,等着开饭。无论吃饭的人能坐满一桌还是两桌,杀猪这天的主菜就是一大盆杀猪菜,再加上几盘血肠,肉片、肉块、排骨等,基本没别的菜,却足以让人垂涎三尺。蒜泥必不可少,血肠、肉片都是要蘸着蒜泥吃的,解腻,不会放到汤里一锅烩,那样会浪费了它们特有的滋味。
那个年代,杀猪就像过节一样热闹。这一天,所有被请的人都可以放开肚子大快朵颐,而那些喝酒的亲朋好友更是喝个没完,有时酒足饭饱后还会打几把扑克、玩几圈麻将,晚上再吃一顿,直到深夜才心满意足地离去,有时父母还会给帮忙的人端盆杀猪菜或者割块猪肉带回家,表达谢意。
如今,又到了雪花飞舞的时节,彻寒之中,真怀念那些逝去的日子,我们一家人常常一边吃着父亲的做的杀猪菜,一边回忆。现代人没有了当年的那种纯粹的亲近感,没有了趴墙头唠家常和邻里之间相互送吃食传递的温暖,没有了想什么时候串门就什么时候串门的任性,更少了一群人一起杀猪、一起吃杀猪菜的快乐。纵然已经离开连队二十多年了,但那激动人心的场面和杀猪菜的香味儿依然留存在记忆中。
一道杀猪菜,包含的不仅是美味儿,更多的大概是对故乡的眷恋和对亲情友情的珍惜吧。